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职校生说 | 在人间游荡:我的十八岁打工经历
工厂里的“出头鸟”
我就去工业园到处走,刚好我们这最大的电子厂招工,我伯伯在那里当保安,我就进去了这家公司。到了公司,从进来第一天开始就是做流水线,我在流水线最后一个岗位,抱一下胶布,再剪扎带,最后把组装好的电线递给品检。工作不累,只是很无聊,最开始的时候剪扎带剪得手上起水泡,一用力水泡就破了,稍微好了一点旁边又起,不过慢慢地我也就适应了。 我一开始还跟阿姨们有说有笑,后来也觉得累了。我拿了个耳机戴上,歌很好听,我入迷了,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。突然之间大家都不说话,果不其然,经理迈开了步子,从第一条流水线走到了最后一条。 经理大声喊:“把耳机摘下来!”可是我没听到,扣了四十块钱,四个小时就白做了。这时班长过来了,说:“我跟经理说过了,要他把你的罚金给取消掉,可是经理不让啊。”我听到这话,连连向班长道谢。但是事后我一想,按照《劳动法》,扣钱应该属于违法的呀。 有时候我会受到排挤,但今天却莫名没有人对我说坏话了。
这条流水线当时按照计时给工钱,但是过了几个月就要计件,大家一开始规定产量,不完成不下班。我是新手,所以有时候做着做着就从最后一行掉到了开始的两行,占据了别人的地方。有些人看不惯,骂我这么简单的活也做不了,骂得很难听,最后连班长也开始骂起来。
我很不明白,原来那个骂人的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,不属于流水线的员工,几个月后的工资跟他没关系,而且都是打工的,凭什么骂人呢?我现在做不快以后会做快的,而且现在是计时你做那么快干嘛呢? 但是我没有说出这话,我有点自欺欺人地想:大人不计小人过,君子海量。我一直不明白,为什么他们老人就要欺负新人,他和我不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人吗?为什么他就要贬低别人来取乐呢?更何况我又没拖累他们。 又是一个早晨,经理开早会的时间,说了一通“鸡汤”,这半个小时是有钱的,所以大家虽然不耐烦,但也都安静地听讲。经理讲工价要调低了,大家在下面窃窃私语。 到中午,有些人把工具放下来,一拥而上跑到了经理办公室。原来工厂单价太低了,比以前都要低上个几分钱,按照以前计件的量来做的话要亏好多钱。我这一组主要是调上来的工友,以后都要下去做其他事的,所以大家没动。而我是一直做流水线的长工,心想我还是好好做事吧,别浪费时间。 结果有一个长工阿姨,自己跑去经理办公室,所以一整条流水线都停了下来。一个相熟的工友说:“你们以后也要计件的,为什么你不去看看呢?”我连应了几声是,也跑到前头去看。 我不知道他们是事先串联好的,还是突发的,有个女代表走上了台,跟经理说了些话,大概意思是单价太低。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,周围大家都把经理围得死死的。那个女代表的形象在我的心里一下高大了起来,我羡慕这样口才好而且敢跟经理对着干的人。 过了一会,班长走过来说调上来的工人工资照旧,不扣钱,那些跑去听经理说话的人自然就没有工资了。没过多久我就被调离岗位,只能被动辞职了。 我有一种感觉,如果我们工人不团结起来,只是互相坑害的话,那么我们将一直被欺负下去。我非常喜欢那位女代表的精神,哪怕她知道当“出头鸟”会被开除,但为了大家,她还是去做了。这种精神我只在书里读过,我总觉得工人的得救之道就在此中。
吃不起的“牛排”
我叫妈妈快吃,我妈不愿意,拿了三炷香,一副蜡烛,给我爸供上了,对我爸的灵位说:“儿子能干了,你可以放心了。”过了一会,把牛排拿了下来,妈妈吃得很香,让我吃,我摇摇头,说我早就吃饱了。 妈妈说:“你爸爸从没吃过牛排。”我疑惑地问妈妈:“从来没有吗?”妈妈抬起头,说:“别人请客吃饭从来就没有放牛排的。”我追着问:“那平时从来也没有吃过吗?” 一出口我就知道这是个蠢问题,答案无非四个字:我家里穷。父亲出生于六十年代,经历过改革开放,但是从来没有有钱过,从人民公社的尾巴再到社会主义的巨变中,经历了大下岗,卖过包子,裁过木头,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产阶级,死是因为去给别人盖房子,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。我爸的一生跟“有钱”绝缘,怎么可能吃得上牛排这种东西呢? 由于我的能干,这回我爸吃上牛排了。第二天我去上班,看见了牛排上的包装,上面写着“鸭肉净含量百分之七十”。于是我爸爸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吃过牛排,我也是。
在人间游荡
作者:沈城
审校:热带鱼
排版:仙仁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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